但凡提到趙樹同,總是繞不開他的雕塑,他的收藏。《收租院》《毛主席紀念堂群雕》《蘇東坡》《劉備托孤》……一座座讓人由衷稱頌的傑作,詮釋著當代中國雕塑界的最高造詣。皮影、年畫、唐卡、刺繡、陶瓷……一個個令人驚嘆的收藏珍品,抒發著“中國最大民俗藝術收藏家”的博愛情懷。
  人物
  趙樹同,四川成都人,國家一級美術師、中國美術學院教授、北京師範大學-香港浸會大學聯合國際學院特聘教授、中國美術學院皮影博物館館長、趙樹同藝術與收藏館館長、美國國際文化科學院院士。多年從事美術教育和城市雕塑創作及古代雕塑、繪畫的考察、研究與修複工作。2010年獲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60周年雕塑“提名獎”,2011年應邀赴美國由哥倫比亞大學授予“亞太當代卓越藝術大師終身成就獎”。
  敘述
  中國書法是真正的藝術
  還記得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的那幅“書法長捲”嗎?一張承載著中國文化精髓的“紙”,讓華夏五千年文明從歷史脈絡的最深處,洋洋灑灑流淌出來,驚艷整個世界!西方教父級大師畢加索曾說過:“如果我是中國人,我必定成為書法家而不是畫家。”或許正是因為這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文化魅惑,使得趙樹同對中國書法的愛由淺入深,逐漸痴迷。
  其實,趙樹同和書法的淵源不淺。早在1956年,當他還在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研究班學習的時候,就經常聽到前輩們苦口婆心地教導:“學習雕塑的同志,一定要好好地學習書法。”年輕的趙樹同當時並未在意,對於許多藝術家到了晚年特別愛好書法的現象也不太理解。直到後來他在逐步認識到中國書法的真諦後,才開始瘋狂地熱愛。“我最近都在練習書法,而且即將在香港舉辦個人書法展。我認為中國書法是世界上最偉大、最全面也是最高深的藝術形態,它不是簡單地書寫文字,還包括了大量深厚的藝術元素。中國的書法藝術是真正的藝術!”趙樹同自豪地說道。
  以雕塑見長的趙樹同,在書法領域又是如何揮毫潑墨的呢?向來富有膽識、敢於創新的他自然有其堅定的答案。“我完全是走自己的路,不是靠單純的臨摹,而是創造一個新體出來。跟著別人的道路走,只能走出別人的結果。只有在學習人家的同時,融入自己的想法,才有原創性,才是新創造。藝術家必須要有原創性,缺失自己的特色,沒有自己的風格,那便是藝術的死亡!”
  雕刻在紙上的丹青水墨
  興頭之上,趙樹同將自己多年來對藝術創作的幾點深刻領悟和盤托出:
  一是“無中生有”。要“生”這世界上還沒有的東西,原創是什麼?不是爭第一,而是爭唯一。一個人很難做到面面俱到,但你可以努力讓自己獨樹一幟。
  二是“得意忘形”。寫“氣”而不寫“形”,真正的好書法不僅要很流暢、很瀟灑,還得要很大氣、不小氣,很正氣、不邪氣,不俗氣,不炫技、不作秀,而是個性真情的流露,字如其人。中國的文字不是簡單的字母符號,其中包含了很多哲學思想、歷史人文,所以得領悟每個字的靈魂。比如說和諧——和,禾苗旁加口,代表人人有飯吃。諧,言旁加皆字,代表人人能說話。大家都有飯吃,都能話說,社會就和諧了。
  三是“逍遙法外”。逍遙於傳統的法度之外,要無法之間現有法,既要研究古人的法度,更要探尋新的路數,練就出脫俗的氣質。
  四是“手下流情”。內心所想表達的情感,要不斷從握筆的手中流瀉出來,就像涓涓細流,源源不斷永續動人之情。
  有些藝術,你離它表象越近,反而離本質越遠。只有找到靈魂,而不是錶面的皮毛,才能接近真實。這些說起來容易,做起來很難。多少人在追逐書法的道路上傾其畢生精力,卻始終疲於模仿而殫精竭慮。欣賞趙樹同的書法作品,會讓人耳目一新。在他的書法世界里,你可以讀出字的心,字的魂。巧用雕塑的寫意手法,以筆代刀,在宣紙上“刻”出每個字的形態,字裡行間看得出文字所處的環境。正所謂寫出“情”來,寫出“意境”來!例如寫“煙雨濛濛”,那就寫出淅瀝瀝的雨態;再如寫“追心”,就要寫出奔跑追逐的動感。之所以有如此深入骨髓的體悟,源於新疆天山深處一種特別的植物,它賦予了趙樹同特別的靈感。為此,趙樹同又新添了一個稱號——“活胡楊”。
  以大漠胡楊為師
  遼遠的西域,浩茫的大漠,千年洗禮,只剩下殘破的驛道,荒涼的古城,五六匹孤零零的駱駝,三四曲英雄逐霸的故事,和一兩支飄忽在天邊如泣如訴的羌笛。唯有一種神奇的樹,成片生長,屹立上千年不倒。無論世態繁華還是蕭條,自始至終從未離開過這方生養它的土地——它,叫胡楊,據說千年不死,死後千年不倒,倒地千年不朽。一簇簇金黃的葉,倚在白沙與藍天之間,鑲嵌成一幅醉人心魄的畫,令人震撼無聲。
  2010年深秋,趙樹同一行驅車500公里,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下尋覓胡楊。當他們來到淖毛湖原始胡楊林的時候,所有人都驚獃了!金黃色的樹冠迎面而來,零亂的樹葉散落一地,如此奢華無忌。風吹過來,挾著陣陣涼意,但美景帶來的喜悅與興奮絕對能驅走嚴寒。落日夕陽輝映著胡楊的金黃,煞是好看,此時再華麗的語言也顯得蒼白,你只能用心去感知、去體驗。
  “它的枝幹是如此蒼勁、如此堅強,讓我受到了極大感染。在廣袤的大漠里,一棵棵胡楊筆直挺立,仿佛在向蒼天呼吼,向大地吶喊,向人間召喚。我猶如醍醐灌頂,從此書法大變,我要以胡楊為師!”趙樹同激動地回憶著,時而用手勢比劃。“那種堅韌,那種大氣,那種渾樸,那種豪放,那種蒼茫……只有胡楊能帶給我這樣的感受,這是我在其他任何一種書法中都未曾體會過的,我終身難忘。”
  這便是趙樹同感受的書法之道。他正是在傳統書法的基礎上,以雕塑家的眼光,借鑒了胡楊根軀的蒼茫遒勁,創造出新的風格。如今,趙樹同還在繼續沿著這條路子走,去學習、去研究。胡楊的出現好像一道曙光,一扇窗,那是心靈的悸動,是思想的啟迪,不僅影響了趙樹同的書法藝術創作,而且給他整個人生帶來了新的感悟。
  人這一輩子都要追心
  從15歲那年起,趙樹同便開始接觸藝術,經營自己的藝術人生。經過多年的探索和追尋,有執著,也有放棄。回顧過去,他將自己的人生歷程精煉地總結成了兩個字:追心。
  “路漫漫其修遠兮,吾將上下而求索。”屈原的這個“求索”,實則也是“追心”的過程。同樣道理,不論練書法也好,搞雕塑收藏也罷,都是趙樹同“追心”的過程。“尊重內心的想法很重要,人這一輩子都要追心!如果一個人只活在物質之中,那是很蒼白的。我們不應該只是追求物質享受,更應該有精神建樹和精神奉獻。”
  心,有很多種。“首先要有愛心,大愛之心,愛這個世界,愛所有的人。其次要有善心,如果沒有善心,不配做人。再者要有童心、好奇心,娃娃內心純凈,沒有污染,相信天下所有東西都是美好的。當然光有這些還不夠,還要有顆赤子之心,需要奉獻的時候,毫不顧慮。做人還應該有事業心,不能光享受別人的勞動成果,要有自己的事業和創造,沒有事業心的人就是寄生蟲,我們應該實實在在地為社會作出貢獻,當然這其中包括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面。最後一點,要永遠保持一顆平常心。不管對事還是對人,都應平和淡定,人人都是平等的,對所有人都應平等的尊重,如果誰認為自己高人一等,那麼他恰恰在人格上就低人一等。”
  “跳出小局看大局,跳出個人看人民,跳出現象看本質,跳出當下看未來。”這四句話已成為趙樹同自製的金科玉律。他始終相信未來,堅信美好。在他看來,時間越久遠,才看得越清楚。所以,要用長遠的眼光,才能解決現實的問題。每每遇到困難的時候,趙樹同總是清醒地告訴自己:聽從心聲,不要著急,分階段,一步一步慢慢來。其實,生命的每時每刻都是機遇,好運、順境是機遇,倒霉、困難同樣也是機遇,當你戰勝逆境,柳暗花明的時候,說明又進步了。“通往理想的路,一定是曲折的。你要學會在彎曲的河流里划船的本領,而不是不會划船怪河彎,因為河流本來都是彎曲的。”
  經歷歲月的磨煉和沉澱,趙樹同的處世哲學帶著禪意。用他的話說,還得“紅塵修煉、鬧世坐禪”。“修煉不是將自己隱匿在深山老林里,而是在複雜的現實社會中修煉。要像蓮花一樣,在污泥里修煉,出淤泥而不染。通過自己的內心來過濾雜質,讓自己變得純凈,讓心靈更加淡定。在做事中學會做人,在做人中學會做事。”
  雨又飄落下來了,拍打著古鎮的屋檐,趙樹同凝視著窗外,略顯沉思,口中輕吟了一句:願歲歲,見柳梢青漸,梅花紅小。
  手記
  煙雨濛濛的早晨,空氣中瀰漫的氤氳霧氣尚未散去。踩在洛帶古鎮鋪滿青苔的石板街上,放眼四周皆是古舊滄桑的青磚灰瓦,讓人產生出一種穿越的幻覺。腳步停留在位於洛帶中心廣場的VEVI哲學故事酒館,從玻璃櫥窗外朝里望去,一股濃郁的藝術氣息迎面撲來。
  這份藝術特質深深地吸引著旁邊閣樓上的泥邦陶瓷藝術博物館,它們互相仰慕著、依存著,和諧而溫暖。陶瓷博物館展藏了趙樹同精心繪製的幾幅關於大自然主題的瓷板畫。火與泥的激情交融,碰撞出絕美的思想火花,誕生了絢彩迷離的釉麵線條,撩撥著人們的視覺神經。
  我們在這裡見到了趙樹同。拋開閃耀著光芒的各類頭銜,如今坐在我眼前的,只不過是一位年過八旬卻依舊精神矍鑠的老人,濃眉飛揚,面色紅潤,神采奕奕,眼神之中充滿了純真與童趣。
  一把摺扇,一壺茶。相比平日各地輾轉的忙碌,採訪當天倒是一份難得的閑情逸致。為不辜負這美好光景,我們相約換個採訪話題,不談雕塑,也不論收藏,就聊聊些新鮮的玩意兒,或許還能發掘一個在人們印象之外的趙樹同。我隨口一說:“趙老師最近在忙什麼呢?”沒想到只這一問,便打開了他的話匣子,妙語連珠乘興而來。
  此時此刻,你只需靜靜地坐在對面,聆聽趙樹同講述自己的哲學人生。  (原標題:趙樹同:追心之路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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